世界最高溫的柴燒
林瑞華的柴燒陶藝之路
文 - 盛鈿
中國早在距今三、四千年前的商朝就能燒出「原始青瓷」,其實就是落灰所形成的自然釉,而後中國因為在青瓷的偉大發明而將它的原始狀態定名在一種釉色。一路發展出各種人為調製的釉藥;如漢朝用銅發色的「綠釉」、唐朝用鉛發色的「三彩」、到了宋朝則有用鐵發色的「青瓷」、「天目」,和用銅發色的「均釉」等名瓷;元、明、清時用鈷發色的「青花」,時至今日陶瓷身上的美麗釉衣仍影響深遠。在未接觸到柴燒以前,這樣的發展脈絡也深深影響著林瑞華,也曾想燒出前所未見的美麗釉彩,在陶藝界大放異彩。
但就在1994年,由當時的台灣省陶藝學會發起的「重燃古窯」柴燒活動,蔡榮祐老師不經意的一句話:「最漂亮的作品還在窯壁裡」,引發他開始思考「釉」的來源。花了一年的時間每天觀察蛇窯內壁,看到的是用泥土做成的窯磚在經年累月的柴燒下,產生渾厚多變的窯汗。過去生產陶器時,對窯汗總是避之惟恐不及,也從沒正眼看過,重新細細觀察後,讓他極為震撼,希望能將這樣美麗且自然形成的釉色呈現在作品上。於是,林瑞華回到更原始的起點——以木柴作為燃料且完全不施釉,讓作品透過高溫淬練出自然原有的質感,回到本真狀態。
經過多年努力,在1999年終於成功將窯汗燒到作品上,並在2001年發表了「十彩窯汗」。2008年到日本信樂陶藝之森駐村研修,因而認識了神山老師,深深被她的作品感動,尤其知道她早在1975年就已發表過「自然釉」;從土胎的火痕質感,到原始青瓷的翠綠流釉,以及積炭等各種1350℃以下的柴燒質感,神山老師都早已表現得淋漓盡致,更令人佩服,兩人雖然語言不通,卻透過作品在柴燒陶藝的這條路上相知相惜。認識神山老師後,也激發他從「十彩窯汗」再度蛻變,朝著更高溫的溫層——一個幾乎未知的領域——探索。隨著「釉母」的發表,也確定了陶瓷的新方向!
2012年,林瑞華再次突破柴燒的極限,發表了一千五百度溫層的柴燒創作。並整理了「釉母」的理念和大家分享:「釉母」跟「自然釉」有何不同?「自然釉」是人類用火燒陶,由新石器時代跨越到硬陶器時代的重要產物,因為人類發明了「窯」,自此之後就不再只是將土燒熟來使用,還將飄落在器物表面的木灰燒熔,與土的表面結合成火色和落灰熔融的釉面。
「釉母」則是從土胎內部產生質變,從坯體內熔融出來的自然礦物與柴燒時的落灰結合,彼此交融而產生的千變萬化的一體。釉母不再追求陶瓷外表美麗的外衣,而是以「土」和「火」的本質,藉由最自然的柴燒,讓坯體產生質變,內部的稀有元素轉化產生釉母;用最天然、不精煉礦物的方式將土礦燒成天然寶石岩礦,呈顯其內在原有的自然美感;這就是林瑞華所要推廣的「釉母」。
傳統窯業因為必須穩定控制與提高燒成率,因此將土坯與釉衣分開處理,為了表層光潔的釉衣,從來沒有人想要作品被窯汗滴到。現代陶藝家也不想把作品燒超過坯土可承受的溫度,因為會熔垮沾黏。林瑞華在高溫柴燒的這條路上走了20年,並不只是追求數字的超越,更重要的,是要反轉人類用土、用火文明的迷思!現代的陶瓷技術,不惜煉製大量的土礦、冶金粉末,只為了燒製表面美麗的釉衣,卻造成環境的嚴重浩劫。
一千五百度的溫層,是現階段所知最高溫的柴燒,除了高溫,其中還有更重要的意義:林瑞華之所以要推廣「釉母」,背後有其深沈的省思,重新審思我們人類用火與用土的文明,不濫採土礦,不精煉純化重金屬,就可以燒出如地底自然形成的寶石礦玉,帶給人們生活的正面能量,將自然界的元素以「釉母」的方式呈現出來,向地球學習。林瑞華相信他正走出人類未來陶瓷的新方向!